17、舞台上的审判
蒲夏其实一时间没听清林晓艺说了什么。
聚集而来的人群将这小小的楼梯间包围成表演者的舞台，而蒲夏却还没意识到在周年庆的那个夜晚同样的事即将发生，他被卷进一场不得不接受结果的演剧之中。
在林晓艺用颤抖的声线控诉他的时候，蒲夏皱眉盯着那只明显骨折的左腿，思考着是应该叫救护车快点还是打车把人送去医院快点。
等他回过神来，便见赶来的教师学生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其中最为存在感强烈的还是林晓艺含泪的双眼。
这栋楼还在的老师学生都是高三的，但是林晓艺一向积极参与学校活动，来往间也认识不少不同年级的教师，因此在听到动静赶来后众人一眼就认出了瘫倒在地上的少女身份。
“林晓艺？这是怎么回事？”
骚动同样惊扰了另外一个楼层的年级主任，严肃的中年人见着这混乱的场面，皱起的眉间褶皱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林晓艺的这伤势明显不是校医室内能简单处理的，何况如今放寒假，和他们加班的教师不同，校医早就放假回家了，现在连个能给她紧急包扎的人都没有。
年级主任当机立断，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今天开车来的老师，让人把车开进校区里。这么个简单的电话下来后，才挤开层层叠叠扶着林晓艺小声安慰她的教师学生，又重复了一遍开始的问题。
“怎么回事？”
蒲夏还不知道周围人看着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见事情好像被大人们处理的差不多便自觉开始减少存在感边缘化，还在考虑要不要偷偷掏出手机给萧鞠和牧北二人联系报个平安。却见人群中央的少女明明因为剧痛颤抖抽泣不已，却仍坚强地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葱葱玉手像一柄标枪，食指指向的方向穿过人群，笔直落在蒲夏的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蒲夏他……蒲夏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一时情绪激动才推了我，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
这回蒲夏终于听见自己的名字了。
人群如摩西分海为悲剧少女手指的方向让开路，露出蒲夏呆滞茫然的小脸，无数批判的目光随着标枪指引化为箭雨落在那张脸上。
他的身体一僵，好半天才开口：“……我，我，我？”
扶着林晓艺的是一个年纪不小的高三数学老师，她的脸上是时光和岁月留下的层层沟壑，黑框眼镜后的双眼像所有顽皮学生害怕的典型老师一般，闪烁着让人生惧的精光。
“你就是蒲夏同学……对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但是我不认为任何争吵值得你对自己的同学下如此狠手！”
随着她的带头，一句接一句的责骂紧接着而来。
“简直不敢相信！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程度了，一个不小心可就是谋杀！”
“你的老师是怎么教的你？林晓艺同学从不与人有所矛盾，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恨她！”
“把你家长叫来，处分……不对，主任，如此恶劣行经已经不光是接受处分的程度了吧？”
“这孩子怎么回事呢？话也说不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年级主任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两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目光重新落在那个在逼问之中显得越发单薄苍白的少年。
他看起来真的过于瘦弱了——即使这段时间被喂胖了一点，可是本来就瘦得营养不良的程度，长了点肉也完全比不上同龄人，再穿着一身厚实的冬装，衬得人越发纤细。
当然，硬要说的话也不是不能说他那如纸般毫无血色的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恶行后的自责和心虚。
但年级主任对少年的名字有那么一点零星的印象。他并不多关注高二的事儿，只在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上瞥到一眼，似乎少年的名字排在挺前面，紧跟着他们常年第一的学霸萧鞠后面，往常那儿都是林晓艺的位置，故而换了个新名字让他多看了这么一眼。
也是这点印象，让年级主任没第一时间给这事定性。
“蒲夏是吧？怎么回事你自己说说。”
蒲夏一时没有开口。
在听清楚排山倒海压过来的责怪后，蒲夏就再次陷入极为糟糕的心理状况，每一句难听的话落在他耳中造成的实际影响远胜于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掀起的涟漪。
他再次感觉到站在舞台上时四面八方的强烈压迫，耳鸣让他晕头转向，几乎无法站立。
敏感脆弱，但本性是天真的少年难以理解林晓艺对他无端的恶意，更加难以消化在这之后的栽赃陷害，一切都像是在对他柔软的心灵建立的三观造成巨大创伤。
可在年级主任逐渐不耐的等待中，他恍然想起萧鞠和牧北。唯二两个想要将他从无尽自厌的深海中拽出来的人……他不想辜负他们，也不想辜负他们眼中的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蒲夏颤抖着开口了：“……唔我，我，我不，不是！没，没，没有，没有推……”
顶着比往常强数倍的压力开口让他的口吃程度也越发严重，断断续续重复的单音节让他的话更难听清，他就一遍又一遍强调“不”和“没有”，像个发条没上油的老旧木偶，不光他说的急，连听的人也一块儿跟他急。
不过蒲夏不承认自然也在在场众人的预料之中。
或者说，林晓艺的预料之中。
她闻言瞪大双眼，露出仿佛难以相信蒲夏会这么说的神情，紧接着，哭红了的双眼又挤出两滴眼泪：“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不是你推的话……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把我自己摔下去的？”
蒲夏赶紧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在他承认，林晓艺提出之前，这件事的定性还可以定义成除了恶意推人外的意外事故。但林晓艺偏偏主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提出一个有违逻辑的选项，而在蒲夏点头后，便更让这个选项变得不可能了起来。
周围人看蒲夏的目光又带上几分厌恶。
“林晓艺同学又不是有病，为什么要自己摔下去？做了事不承认就算了，找借口也该找个好一点的吧！”
蒲夏茫然地看了眼说话的人，那人穿着便服，看上去也是被叫回学校的高三学生，明明与蒲夏从未见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是瞪着他的目光恶狠狠，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审判犯人。
林晓艺这时颤了颤，往扶着她的数学老师怀里靠去，潸然落泪的模样像是无助的小动物，片刻，她挂着泪珠的睫毛扇了扇，向上看向年级主任的方向：“如果蒲夏执意不承认的话……可以调动监控确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人这时才注意到角落的那个摄像头。
金属方块从始至终，忠实地在它的位置记录下一切的闹剧。
年级主任抬头看了眼摄像头的方向，很快又打了个电话叫保安亭的传监控过来。
调监控再到接收需要一点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要不先把受伤的林晓艺送医院再说，可刚刚还柔弱无比的少女这时却显得坚定异常，硬是撑着要等到监控看完再去。
几人无奈，只好先转移到舒适有暖气的教师办公室内。
在挪动她的伤腿时一连好几个人都小心翼翼确保不会对伤处造成任何负担，众星捧月的模样让人群中央的少女仿佛是什么公主，而队伍最末端的蒲夏则是被像押送犯人一样牢牢看顾着压向办公室。
在林晓艺坐在一张垫了不知道哪个女老师柔软坐垫的椅子放松身体时，监控也成功被传送了过来。
为了方便，主任直接在桌前的电脑打开监控——当然，途中已经把不相干的学生们赶走了，只是看那几人结伴相互说话，时不时朝蒲夏看过来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回去不用半天的时间，便能将今天发生的事张扬得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
台式机上开始播放监控下的镜头，黑白的画面内出现少年少女两人的身影，一开始是女方带着一脸歉疚的表情走向蒲夏，嘴里说着什么但因为镜头像素有限看不清嘴型。而随着谈话二人间的距离被林晓艺单方面拉近，这个角度就让镜头拍不清她的表情了，只能看见蒲夏单薄的背影在颤抖不止，显然因为对话内容情绪十分激动。
下一秒，就到了这段表演的高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晓艺的身体突兀地向后猛地跌去，而唯一导致她坠落的源头——只有蒲夏伸在半空中的手。
是那只伸出去，下意识想要抓住林晓艺的手。
这个监控的角度下，完全是二人因为不知名的缘由产生争执，蒲夏因为情绪失控伸手推倒了林晓艺。
年级主任按停了监控的播放键，画面最后停在少年匆忙从楼梯上跑下去露出的一张苍白的脸蛋。
和蒲夏现在哑口无言的神情一模一样。
主任用力叹了口气，两手摁了摁自己鼻梁的穴位：“你还有什么话辩解？”
“……”
蒲夏也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一的救命稻草燃灭，原来机器是如此轻易便可被欺骗的东西，只要一点点角度的错位视角，就可以让镜头化为宣判冤罪的凶器。
不，应该说人也是同样轻易就能被欺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年级主任，老师们，学生们，还有他自己，都被骗过了。
蒲夏几个小时前还在和牧北说他的外套很暖和，寒冬的如今站在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下他也不觉得冷，可是现在身在开足了暖气的教师办公室内，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反复地将那薄弱的“不是”“我没有”重复着，仿佛只要说的够多，就能洗清自己的冤枉。
可年级主任只是最后看了一眼磕磕绊绊的少年。
“叫你的家长来一趟。”
“……我，我没有……”
蒲夏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再次强调他没有推林晓艺，还是直白地告诉主任他已经没有能称得上家长的后盾，也没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或者赶来揍他们口中的“恶劣学生”一顿了。
在绝望之际，他看见林晓艺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展露了一个灿烂笑容。
像是食人花餍足吞咽了猎物后，娇艳欲滴的绽放。
“啧啧啧，要过年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学生的心思没放在学习上就整天搞这种动作。”
“蒲夏是吧？我记得你成绩也不错，怎么会偏偏和林晓艺过不去？”
“我看着你这半天说不出几个字的样子都着急，做了亏心事不敢多说两句吗？”
“……”
蒲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有没有还在无望地挣扎，又或者只是落于沉默，等待审判降临。
食人花腐蚀性的胃酸已经吞没了他。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门“啪”地一把推开，推拉门在轨道上撞向一边发出巨响。
这动静迫使所有在场的人一同扭头看向声源的方向。
“都他妈的给我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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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晓艺用颤抖的声线控诉他的时候，蒲夏皱眉盯着那只明显骨折的左腿，思考着是应该叫救护车快点还是打车把人送去医院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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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楼还在的老师学生都是高三的，但是林晓艺一向积极参与学校活动，来往间也认识不少不同年级的教师，因此在听到动静赶来后众人一眼就认出了瘫倒在地上的少女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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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艺的这伤势明显不是校医室内能简单处理的，何况如今放寒假，和他们加班的教师不同，校医早就放假回家了，现在连个能给她紧急包扎的人都没有。
年级主任当机立断，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今天开车来的老师，让人把车开进校区里。这么个简单的电话下来后，才挤开层层叠叠扶着林晓艺小声安慰她的教师学生，又重复了一遍开始的问题。
“怎么回事？”
蒲夏还不知道周围人看着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见事情好像被大人们处理的差不多便自觉开始减少存在感边缘化，还在考虑要不要偷偷掏出手机给萧鞠和牧北二人联系报个平安。却见人群中央的少女明明因为剧痛颤抖抽泣不已，却仍坚强地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葱葱玉手像一柄标枪，食指指向的方向穿过人群，笔直落在蒲夏的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蒲夏他……蒲夏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一时情绪激动才推了我，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
这回蒲夏终于听见自己的名字了。
人群如摩西分海为悲剧少女手指的方向让开路，露出蒲夏呆滞茫然的小脸，无数批判的目光随着标枪指引化为箭雨落在那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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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蒲夏同学……对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但是我不认为任何争吵值得你对自己的同学下如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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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老师是怎么教的你？林晓艺同学从不与人有所矛盾，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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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怎么回事呢？话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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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真的过于瘦弱了——即使这段时间被喂胖了一点，可是本来就瘦得营养不良的程度，长了点肉也完全比不上同龄人，再穿着一身厚实的冬装，衬得人越发纤细。
当然，硬要说的话也不是不能说他那如纸般毫无血色的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恶行后的自责和心虚。
但年级主任对少年的名字有那么一点零星的印象。他并不多关注高二的事儿，只在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上瞥到一眼，似乎少年的名字排在挺前面，紧跟着他们常年第一的学霸萧鞠后面，往常那儿都是林晓艺的位置，故而换了个新名字让他多看了这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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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林晓艺的预料之中。
她闻言瞪大双眼，露出仿佛难以相信蒲夏会这么说的神情，紧接着，哭红了的双眼又挤出两滴眼泪：“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不是你推的话……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把我自己摔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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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式机上开始播放监控下的镜头，黑白的画面内出现少年少女两人的身影，一开始是女方带着一脸歉疚的表情走向蒲夏，嘴里说着什么但因为镜头像素有限看不清嘴型。而随着谈话二人间的距离被林晓艺单方面拉近，这个角度就让镜头拍不清她的表情了，只能看见蒲夏单薄的背影在颤抖不止，显然因为对话内容情绪十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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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用力叹了口气，两手摁了摁自己鼻梁的穴位：“你还有什么话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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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说人也是同样轻易就能被欺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年级主任，老师们，学生们，还有他自己，都被骗过了。
蒲夏几个小时前还在和牧北说他的外套很暖和，寒冬的如今站在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下他也不觉得冷，可是现在身在开足了暖气的教师办公室内，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反复地将那薄弱的“不是”“我没有”重复着，仿佛只要说的够多，就能洗清自己的冤枉。
可年级主任只是最后看了一眼磕磕绊绊的少年。
“叫你的家长来一趟。”
“……我，我没有……”
蒲夏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再次强调他没有推林晓艺，还是直白地告诉主任他已经没有能称得上家长的后盾，也没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或者赶来揍他们口中的“恶劣学生”一顿了。
在绝望之际，他看见林晓艺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展露了一个灿烂笑容。
像是食人花餍足吞咽了猎物后，娇艳欲滴的绽放。
“啧啧啧，要过年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学生的心思没放在学习上就整天搞这种动作。”
“蒲夏是吧？我记得你成绩也不错，怎么会偏偏和林晓艺过不去？”
“我看着你这半天说不出几个字的样子都着急，做了亏心事不敢多说两句吗？”
“……”
蒲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有没有还在无望地挣扎，又或者只是落于沉默，等待审判降临。
食人花腐蚀性的胃酸已经吞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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